但接下來呢？
Elan Axelbank 社會主義替代（ISA美國）
（本文首次發表於2025年4月4日）
CNN近期民調顯示，77%的民主黨選民認為在反對川普的議程這方面，國會中的民主黨人無所作為。65%的受訪者表示，民主黨政治人物需要堅持原則，而不是向川普妥協——這一比例是川普第一任期初的兩倍。同一民調顯示，民主黨的整體支持率僅為29%，達到了CNN歷次調查中的最低水平。
這也難怪。2月初，一位德克薩斯州的民主黨女議員在網上爆紅，就是因為她說出了數百萬普通民眾早已知道的真相：在川普上任10天製造極右翼專制混亂之際，民主黨卻無所作為、一片混亂：「我們發不出一致的聲音。」
3月初，川普首次在國會發表演講時，民主黨眾議員格林（Al Green）站起來打斷了他，高喊「你無權削減醫療補助」。當格林被保安強制帶離時，民主黨的其他議員完全作壁上觀完全沒有民主黨議員表示支持他——兩天後，甚至有10名民主黨人跟隨著與共和黨人一起投票譴責他。同一天，自由派寵兒、加州州長紐森（Gavin Newsom）在他新播客的第一期節目中表示，允許跨性別運動員參加體育運動「極不公平」——而這一節目的主賓是極右翼活動人士查理‧科克（Charlie Kirk）。
一周後，民眾對民主黨的憤怒達到了新高度，民主黨國會領袖舒默（Chuck Schumer）轉而支持川普的支出法案。該法案削減了近10億美元的退伍軍人事務部資金、超過10億美元的氣候防災基礎設施建設資金等諸多預算，同時卻將軍費開支增加了60億美元。
民主黨不是救世主這一點，從未像當下如此明確。我們迫切需要一個新的、群眾性的工人階級政黨，以挑戰整個親資本主義和帝國主義的、包括共和黨和民主黨在內的建制派。這樣的政黨不僅需要參選，還需要在街頭、社區、學校和工作場所開展鬥爭，反對川普的極右翼威權主義，並尋求一個可行的親工人替代方案——不要等著18個月後的中期選舉，而是現在就與川普較量。
但這樣的政黨可能形成嗎？如果有可能，是現在就可能嗎？桑德斯和歐加修‧寇蒂茲（Alexandra Ocasio-Cortez，AOC）的「反對寡頭政治」巡迴活動能否成為起點？隨著川普右翼攻擊的加劇，反川普運動迫切需要為包括以上問題在內的關鍵戰略問題，創造民主討論的空間。
民主黨能否復興？
在賀錦麗慘敗5個月後，一些民主黨人開始活躍。民主黨參議員布克（Corey Booker）在國會發表了長達25小時的演講，桑德斯的「反寡頭」巡回也在中西部和西南部的集會上吸引了數萬人。此外，賓夕法尼亞州眾議員德魯齊奧（Chris Deluzio）也建立了「新經濟愛國者」組織——一個希望民主黨擁抱經濟民粹主義的眾議院民主黨人組織。
最近在賓夕法尼亞州、愛荷華州和威斯康辛州舉行的特別選舉中，11月支持川普的選區或州全部倒戈，轉而支持民主黨。這是人們對來自川普和馬斯克之流億萬富翁的攻擊日益不滿的明證。自10年前川普登上政治舞台以來，民主黨人在很大程度上依賴於他們最喜歡的宣傳口號：投票給我們，因為我們不是「他們」。這套口號在2020年奏效，但在2016年和2024年卻失敗了——在民主黨執政期間，他們的企業政治將利潤和戰爭置於普通民眾的需求之上，導致數百萬工人進一步右轉；與此同時，右翼則偽裝成了一種替代路線。
民主黨內部開始出現不同的傾向。在11月曆史性敗選後，他們開始爭奪重塑黨派形象的戰略主導地位。然而，無論他們如何重塑形象，在能夠真正阻止川普議程的鬥爭中，任何帶有妥協或和解意味的策略，任何寄希望於資本主義政府機構、反對工人階級大規模行動和鬥爭的策略，都不會奏效。
民主黨人另一個慣用的策略是將目標定為多年以後的選舉，而非當前需要的群眾抗議、直接行動和大規模協同罷工。但為什麼民主黨人一次次像躲避瘟疫一樣，避而不談這一點呢？因為他們知道，自川普上台後，任何大規模工人運動最終都會打擊到他們和他們的億萬富翁後台。
以工人團結對抗寡頭政治
「對抗寡頭政治」巡回活動在內布拉斯加州奧馬哈開始時只有2,500人參加，但到了科羅拉多州丹佛，人數就增加到了3.4萬人。這一活動將很快開展到洛杉磯等城市。丹佛是桑德斯迄今為止規模最大的集會，超過了他兩次總統競選集會的規模。數萬人參加這些活動，劍指舒默等建制派民主黨人的無所作為，這充分表明瞭民眾對抗川普議程的強烈願望，以及對民主黨無所作為的不滿。
在這些集會上，桑德斯反復強調：財富和權力集中在頂層，大多數人仍在受苦受難；川普、馬斯克和及其背後的億萬富翁盟友正在將專制權力集中在自己手中，損害了民主權利和普通民眾的福祉；政治需要擺脫大企業的金錢；與川普虛假的為民服務宣言相反，他是個自私的億萬富翁，即使他的關稅戰令通貨膨脹飆升、經濟衰退，他也毫不在意，毫不動容。他也不會有絲毫同情等等。在建立反對川普2.0的群眾工人階級運動中，這些都是至關重要的階級觀點。
在科羅拉多州格里利，歐加修‧寇蒂茲提出了一個關鍵問題：「他們（億萬富翁們）最不想讓我們意識到的是，對我們國家造成最大傷害的分裂，是無休止的貪婪剝奪了所有人的生活。他們想讓我們認為，我們的苦難是因為街上的LGBT孩子們、因為混合身份的家庭（譯者註：即同時包含美國公民與沒有社會安全號碼的移民的家庭），或街里那些想過上更好生活的《夢想法案》受益者（譯者註：《夢想法案（DREAM Act）》，名稱為「外國未成年人發展、救濟和教育」法案英文首字母組合，為無證移民子女提供獲得永久居留權的途徑）……這樣他們就可以竊取我們的醫保、社保和退伍軍人福利，為最富有的人減稅，並資助他們搞加密貨幣的富翁朋友。」
但不幸的是，這與桑德斯最近在接受美國廣播公司採訪時的評論背道而馳。他在採訪中表示，川普打擊非法移民和加強邊境管控是正確的，完全沒有反擊川普和右翼公然分而治之的策略（而AOC提到了這一點）。桑德斯的講話中也沒有全力捍衛跨性別者的權利、反擊川普的惡意攻擊。雖然許多民主黨戰略家認為民主黨失敗是因為他們過度支持跨性別者或移民權利，但至關重要的是，桑德斯仍應該指出不同的方向。要真正對抗寡頭政治，我們需要移民和美國出生的、包括跨性別和順性別在內所有背景的工人最大限度地團結起來，對抗我們共同的敵人——資本主義制度，它拉一派打一派，最終毀掉了所有人的生活。
無論是在歷史上或現在，桑德斯傳遞的訊息中也遺漏了一個關鍵點，那就是必須積極反對美帝國主義，以及目前帝國主義導向彼此之間爆發戰爭的傾向。美國向以色列和烏克蘭提供數十億美元，以確保其在這些地區的帝國主義利益，這與桑德斯在國內實現傾向工人階級的政策直接衝突。隨著中美這兩個全球資本主義超級大國之間的衝突升溫，我們需要領導者與工人階級政黨，全面反對帝國主義推動戰爭，而不是為其提供來自左翼的掩護。
「一個為我們而戰的民主黨」？
桑德斯再度回到檯面，帶來數以萬計的觀眾，並尖銳地批評民主黨「拋棄工人階級」，這讓人猜測他會把他的「打擊寡頭政治」巡迴集會所建立的新動力引向何處。在3月下旬時，《紐約時報》的一篇文章《桑德斯為左翼出了個主意：不要以民主黨人的身份參選》讓人覺得桑德斯可能終於要考慮更果斷地脫離民主黨了。與此同時，英國的科賓（Jeremy Corbyn）正考慮在英國成立一個新政黨，而德國的左翼黨在最近的德國選舉中，受極右翼的德國另類選擇黨（AfD）劇烈崛起的刺激，得票率增長到先前民調數據的三倍。在歐洲發生的這一切，以及民主黨在美國明顯未能有效地反對川普的同時，在美國成立一個新的政黨肯定合情合理。
但不幸的是，對桑德斯來說，他的第三次現身似乎並不具有吸引力。在《紐約時報》文章發表的同一天，桑德斯和AOC接受了左派播客皮克（Hasan Piker）的訪問。派克詢問桑德斯，他是否認為現在有打破兩黨壟斷的動力，桑德斯打斷了這個問題，直截了當地說：「如果你是在問我是否認為我們明天就能成立第三黨，我不這樣認為。」當晚稍後，在亞利桑那州坦佩的集會上，AOC呼籲 「一個為我們而戰的民主黨」。不幸的是，桑德斯和AOC並未從他們自己長達十年的改革民主黨的失敗努力中吸取教訓。
在每次集會上，桑德斯和AOC都傳達這樣的訊息：投票是阻止川普的關鍵方法，暗指2026年11月的中期選舉。但只要看看過去11週的情況，如果川普現在沒有受到群眾性工人階級運動的堅定挑戰，就會對未來81週可能發生的事感到不寒而慄。我們不能讓「打擊寡頭政治」巡迴集會的唯一的下一步，就是競選公職（只有極少數人會投身選舉）和在中期選舉中投票，而距離中期選舉還有整整18個月的時間！
川普所做的絕大多數事情，都無法單靠改變眾議院和參議院的組成來逆轉。事實上，川普所造成的損害絕大多數都是通過行政命令大筆一揮就能完成的。右翼總統以前在美國和國外都曾遭遇群眾堅定的反擊而撤退過。正是在尼克森任總統的時期，美國撤出了越南戰爭，建立了環保局，擴大了福利，「羅訴韋德案」也獲得勝利。川普是可以被阻止的，但如果我們的主要策略是為18個月後的選舉做準備，並保持受限於親財團民主黨的範圍內，那我們就不可能阻止川普了。
相反，每次桑德斯的集會結束時，都應該有明確的、立即實施的下一步，為即將來臨的抗議建立基礎，涉及話題包括跨性別權利、移民權利、反對攻擊聯邦工人等等。新政黨的社區啟動會議可以用來在各大城市組織大規模集會，並在五一國際勞動節組織大規模的協調罷工行動。如此一來，五一勞動節將可成為第一個真正的全國大規模行動日，將所有反川普的鬥爭聯合起來。桑德斯和AOC可以果決地採取這項行動，但目前最需要的是群眾行動，而如果他們的主要重點是投票和選舉，他們就不會採取前述的行動。
與寡頭戰鬥到底
如果桑德斯在4月12日於洛杉磯舉行的下一次「反對寡頭政治」巡迴集會上宣佈「夠了，民主黨無法被改革，我們要啟動一些新事物」，屆時肯定會有數萬人到場，甚至可能打破他在丹佛的紀錄，數百萬人會聽到這聲音。桑德斯和AOC可以在未來兩周召開社區啟動會議，專注於建設五一勞動節時的群眾行動，隨後召開城市和全州會議，選出代表參加今年夏天的全國建黨大會，以民主方式決定黨綱，並民主選舉全國領導層。
這樣一份黨綱可以對所有民選公職人員具有約束力，要求他們的工資不得高於其所代表群眾的平均工資，如果他們放棄該方案，將立即被罷免。工會可以有機會隸屬於該黨，並代表其會員提名代表。在幾個星期之內，這樣的政黨就會有超過百萬黨員，並擁有數百萬美元的階級鬥爭資金。它可以在即將舉行的選舉中推出數百個獨立的工人階級候選人，而這些候選人將直接來自於街頭和工作場所的反川普運動，而不是取代這些運動。在對抗川普的議程上，這個政黨將會遠比民主黨更有效率，因為它是以工人階級和群眾運動的力量為基礎。因為任何明確為工人階級利益而戰的政黨，都會遇到在利潤驅動的資本主義下所能做到的極限，所以它最終需要採用社會主義的方案。
不幸的是，很明顯桑德斯並不打算走這條道路，但對我們真正需要的東西，我們不能降低目標。工人和反川普運動需要擔起重任。
「打擊寡頭政治」巡迴集會全面地展現了人們對川普和一事無成的民主黨日益高漲的憤怒，但其所提供的策略是行不通的。打擊寡頭統治意味著，需要同時與兩個同屬於億萬富翁階級的政黨作鬥爭。這意味著不對資本主義的分而治之做出任何讓步，不讓工人階級中的一部分人與另一部分人對立。這意味著要採取明確的立場，反對所有只為本國和其他國家的統治階級、而非任何國家的普通人民服務的帝國主義戰爭。這意味著首先要與滋生寡頭政治的整個資本主義制度作鬥爭。如果我們要與寡頭政治戰鬥，我們就要與它戰鬥到底。